桑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，妈妈得病去世了，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部压在爸爸一个人身上。爸爸既要上班，又要照顧桑南，成日里忙得疲惫不堪，有不少人劝他再给桑南找个后妈，这样可以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。爸爸听了总是苦涩地一笑，说：“等以后遇到合适的再说吧，就我现在这种家庭条件，不光不能减轻我的负担，恐怕还要拖累人家。”
妈妈去世的第三个年头，一个本家大爷终于说服了爸爸再婚，一个女人走进了桑南的家，还带着一个和桑南年纪差不多的女孩。爸爸给桑南介绍那个女人：“桑南，她就是你的新妈妈，来，叫妈妈！”新妈妈冲桑南笑笑，桑南发现，她这一笑，眉眼里竟和去世的妈妈有些相似，顿时对她有了几分好感。
虽然对她有好感，但是“妈妈”这两个字桑南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。新妈妈并不怪他，拉着他的手说：“桑南，从现在起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，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。你放心，我会像对待夏柳一样对待你。”说着，新妈妈一把拉出躲在身后的那个女孩，“桑南，她就是夏柳，大你半岁，你应该叫她姐姐。”
桑南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女孩，说是大他半岁，长得却比他还矮，圆圆的小脸，两道淡淡的、短短的细眉毛下面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，头上梳着一束乌黑的马尾辫，瘦弱的样子看上去像一棵刚拱出土来的小豆芽。
桑南心里想：“我才不叫她姐姐，叫她‘小豆芽’好了！”
“小豆芽”这时也上五年级，转学过来后恰好分到了桑南的班里。没过多久就赶上了期中考试，考试成绩公布以后，“小豆芽”居然考了第一名，这让老师和同学们对她刮目相看。
那时桑南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，在班里也就中等偏上，“小豆芽”学习这么好，这让桑南有了压力。以前爸爸要上班，没有太多的精力管他的学习，对他没有过高的要求，每次考试考得好点或者差点，他自己都能够“坦然面对”或“得过且过”。现在不行了，自从新妈妈走进这个家庭，他再也不会因为早晨没有人叫他起床而迟到，更不会因为放学后爸爸还没回家而饿肚子，如果学习赶不上“小豆芽”就说不过去了。
以前吃完晚饭，桑南都是跑出去和别的孩子疯玩，很少能够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。自从那次期中考试之后，吃完晚饭，他再也不出去疯玩。一张书桌，桑南在这边，“小豆芽”在那边，作业是一样的作业，“小豆芽”做得飞快，笔尖在作业本上“沙沙”作响，桑南明显慢了许多，遇到不会的题要思考半天。实在是做不出来了，桑南看看对面的“小豆芽”，把作业本往她面前一放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哎，这道题我不会，给我讲讲行吗？”
“小豆芽”抬起头，细细的眉毛向上一挑，狡黠地笑道：“哎，我叫‘哎’吗？”
桑南的脸微微一红，小声地说：“夏柳姐，这道题我不会。”
听到桑南终于叫自己姐姐了，夏柳开心地笑了，她拿过桑南的作业本，耐心地为他讲解起来。
桑南突然发现，有个姐姐真好。从这一刻起，他真切地感受到，对面正在认真讲解的夏柳就是自己的姐姐。
有了夏柳的帮助，桑南的学习进步很快，等到升初中时，他们姐弟俩一同考进了县里最好的中学。
升入初中，学校离家远，姐弟俩要住校，每个星期五的下午才能回家。桑南和夏柳已经不在一个班级，但他们的成绩都是各自班里的第一名。每次一同回家，左邻右舍的大娘、婶子看到这两个异姓姐弟都会羡慕地说：“看看这两个孩子，就是亲姐弟也没有这么亲，而且还都学习那么好，我家的孩子要有他俩一半就好了！”
桑南知道自己学习能够赶上来完全归功于夏柳对自己的帮助和督促。夏柳经常对桑南说：“桑南，咱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，只有好好学习，将来上最好的高中、最好的大学，才是我们的出路，也只有这样才能报答父母的恩情。”
随着中考的临近，下一步要考虑该报考县里的哪所高中。夏柳和桑南桑早就商量好了，两个人一同报考县里最好的高中——一中，将来再从那里考上最好的大学。
正当他俩为美好的未来踌躇满志时，夏柳发现妈妈脸上的愁云多了起来。一天晚上，做完功课后，她想到院子里透透气，走过爸爸妈妈的房间时，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，好像在说她和桑南上学的事。她停下脚步，悄悄站在门外，听到妈妈轻轻的叹气声：“马上要中考了，孩子学习不好愁，学习好了也愁。你说，两个孩子的学习都这么好，一起上高中，以后再一起上大学，可家里就你一个人挣钱，怎么供得起？”
“供不起也得上，总不能因为家里穷断了孩子们的前程！”
“连高中带大学七年哪，两个孩子一起读下来得花多少钱，咱就是去借也借不来呀！”
“是够愁人的，等他们中考考完再说，唉……”
这次传出的是爸爸深深的叹息声，这声叹息就像一把锤子打在夏柳的心上，她不敢再听下去，转身悄悄地退回自己的房间。
夜深了，外面没有风，北方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，夏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都怪自己粗心，平时光顾着学习，没有关心爸爸的叹息声和妈妈脸上的愁云。是啊，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怎么能够同时供两个孩子上高中、大学，如果有一个人去上职业高中……夏柳的头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：对，上职高！职高学费低，三年后就可以工作，家里的负担就大大地减轻了。是我去，还是桑南去？夏柳在心里痛苦地选择着。我是姐姐，还是我去吧，让桑南上大学，他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前程！
想到憧憬多年的大学梦要破碎了，黑暗中，夏柳流下了眼泪。
第二天早上，夏柳拦住正要上班的爸爸，吞吞吐吐地说：“爸爸，这次中考完了我想上职高……”
“什么，你要上职高？”爸爸瞪大眼睛，一脸不解地看着夏柳，“你怎么想的，学习这么好，这次考上一中，以后再考一所好的大学是不成问题的！”
看着夏柳脸上落寞的神色，爸爸一下子明白了：“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听到了我和你妈妈的对话？不错，咱家现在是困难些，可再苦再难也要供你们姐弟两个上学！”
经过一晚上的思考，夏柳已经打定主意。她说：“如果我和桑南都上大学得花多少钱，你一个人负担这家已经够累了。我是姐姐，我上职高，三年以后就能工作，到那时，我们一起供桑南上大学……”
爸爸打断了夏柳的话，斩钉截铁地说：“学费的事你不用考虑。你只要安心学习，和桑南一起考一中，以后一起上大学，到那时，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俩！”
从那以后，夏柳果然没有再提上职高的事情，该上学的时候上学，回家后该复习的复习，学习比以前还要刻苦。
很快到了中考的日子。临进考场时，夏柳对桑南说：“考试的时候不要慌，一定要看仔细，审好题，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，要上一中，将来考最好的大学！”
一个月后，中考成绩公布了，桑南的成绩如愿以偿地过了一中的分数线，而夏柳却考得非常差，差得连上其他普通高中的机会都没有，只能去上职高。
听到姐弟俩的成绩，妈妈气得脸色发白，爸爸也是连连叹气道：“夏柳，你究竟是怎么回事，平时学习那么好，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发挥失常了呢？唉，看来你只能上职高了。”
爸爸妈妈对他们姐弟俩抱的期望太大了，儿子争气了，女儿却给他们丢了脸。夏柳紧咬嘴唇，突然感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她赶紧转过头去，默默地走出家门，把爸爸妈妈的叹息声留在身后。
午后，桑南在村后的河堤上找到了夏柳，她一个人坐在树荫下，仰着头，默默望着天空发呆。随着夏柳的目光望去，桑南看到天空瓦蓝瓦蓝，像一块巨大的弧形镜面，几片洁白的云朵如同小小的帆船一样在镜面上飘来飘去……
“我知道，你是故意考得这么差的，是吗？”
夏柳没有回答桑南的问题，而是指着天空让他看：“桑南，你知道云朵为什么能够飘来飘去，飘到它想要去的地方吗？”
桑南懵懂地摇了摇头。
夏柳依然望着天空，仿佛那里有着她无限的依恋。她喃喃说道：“是风，有了风吹，云朵就能飘到它想去的地方。桑南，你就是云朵，姐姐是风，愿意吹着你到你想要去的地方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