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小时候，我经常跟姥爷去云牯岭上打猎，他是四村八乡有名的猎手。那只老铳陪伴了姥爷近30年。他的枪法极准，打草鸡和斑鸠，几乎不用瞄准，抬手射去，百发百中。
有一年夏天，天气异常干旱。云牯岭上成片的野草都因为干旱枯萎而死，草鸡的踪影也随之减少了。
这天早上，我跟姥爷在一簇棉槐丛旁潜伏了好长时间，才见几只草鸡落下来。姥爷手扣扳机，屏息敛声地注视着那几只草鸡朝这边踱过来。正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，陡然感到右手食指一阵刺疼，他定睛一看，原来是一条土褐色的蝮蛇，从棉槐丛里溜出来，咬了姥爷一口。
姥爷霍地站起来，抬起老铳朝那条蝮蛇击去。“嗵──”一声，那条蝮蛇被铁砂击得粉碎。而后，他扔下老铳，急促地对我说：“俺被毒蛇咬了，你赶快回去，让你姥娘找一些止血药来！”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惊呆了，听他这么一说，便疯了似的朝岭子下跑去。当时我也没搞明白，姥爷被毒蛇咬了，为什么让我回去找止血药？
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，把这件意外的事情告诉了姥娘。她惊慌失措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药来，然后跟着我往外跑。
然而，姥爷却扛着老铳回来了。他的右手上裹着一块青布条，那是从他衣襟上撕下来的，他的脸色苍白，手臂和前胸上沾满了斑斑血迹。
我和姥娘异口同声地问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姥爷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：“没事。”
数天之后，我才知道，那天就在我转身朝岭子下跑的同时，姥爷用随身携带的猎刀将那个被毒蛇咬伤的食指剁了下来。然后，他从周围找了一些止血的山棘菜，嚼烂敷在断指上，暂时止住了血。
我曾问过姥爷：“当时，您为什么要骗我先走呢？”
他微笑着说：“让你亲眼瞅着俺往下剁指头，还不把你吓出个好歹哩。”
听后，泪水在我的眼圈里打转，继续问他：“姥爷您当时怎有那么大的勇气呢？”
他悠然地吐出一口烟，用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说：“有些时候呀，人就应该多一点舍弃的勇气……要不然，俺今天还能见到你和你姥娘吗？”
